(八)
“明镜……明镜?”
头好疼……谁在叫我?
我艰难地睁开眼,映入视线的是白轩璟担忧的面容。
“我这是在哪儿……”口干舌燥,我想发声都困难。白轩璟贴心地给我喂了杯水,他告诉我,我们正在去世外桃源的路上。
白轩璟温柔深沉的眼睛里仿佛装满星辰,他轻轻搂着我,手心细腻地探上我倍感沉重的脑袋:“你太久没下山了,一出来就发高烧,我不敢用御物载你,只能劳驾车夫送我们到边界,最后那段路,我抱你走。”
果然还是爱妻对我好啊!!我抱紧他,像抱紧了我来之不易的自由。说起来,我刚刚是从九重峰上跌下去了吧?居然没给我摔死,命真大。罪魁祸首呢?!
稍稍清醒点,我回忆起方才过于戏剧性的一幕。前脚帅都还没耍完,后手就被偷袭,那柄受夏刃指使阻止我擅自下山的神剑此时正躺在我手边,我抓起它,恶狠狠地瞪了两眼:“那个死傲娇老闷骚还敢让你落到我手中?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了!”
白轩璟笑我竟然能和一把剑如此较真,我有点炸毛,反驳他有所不知,这神剑有灵,精怪得很,要是没它作梗,我也不至于出此洋相,更是不会被夏刃囚在九重峰数日。
提到夏刃,我突然想起他之前看向我时惊慌失措的眼神。那种失落中带着恐惧,还有些无助,在夏刃身边待了这么久,我还从未见他流露过。
不知为何,我有些担心:“白轩璟……先前你奏的那曲,应该不会给人留下后遗症吧?我当时感觉脑壳都要炸了。”
“不会,那支曲只是用来干扰心智的,若你心无杂念,便没什么影响。”顿了顿,他似乎领会到我话里更深的意思,“但若是被俗事牵绊,那就不好说了。轻则做两天噩梦,重则积下梦魇。”
“大概是什么样的症状?严重吗?”
“这也要视个人情况而定,有人为情所困,那他就不再敢动情;有人为剑所困,那他便不再敢用剑。”
见我忧心忡忡的模样,白轩璟又安慰我:“这琴音对修为越高的人越不奏效。如果是剑尊这种境界的人,顶多也就当时受点影响,休息个三两天便好了。”
还好还好,对夏刃来说,他要真是受影响较深的那类,顶多也就是少想我两天,这么大个人了,不至于这点自制力都没有。
得知这些,我放心不少,遂问他:“那,夏刃知道这个情况吗?”
白轩璟给我一个捉摸不透的笑:“我为何要告诉他呢?”
也是哦,他们俩可是情敌,白轩璟确实没必要告诉他这些。可这一路走来,我发现我似乎想得过于单纯。沿途白轩璟令人将夏刃在九重峰上的败绩传了个遍,现在怕是八荒皆知他囚了个祖宗还被人扮猪吃老虎的事情。
我心想你这不是给他找麻烦吗?不是我心疼夏刃,只是这故事的反转太大,先前谣传他蛮横霸道我凄惨卑微,这一转攻势,把我说得神乎其神,把夏刃贬得一无是处,说这天下第一的破天剑意也不过如此。而且这事儿白轩璟明明也参与了,可他只字不提,好像与他无关。
我的良心隐隐有些不安,于是旁敲侧击劝了白轩璟几句,让他至少别说得这么夸张。但白轩璟回应我的永远是他温润如水的笑:“世人都说剑尊凭借破天剑意天下无敌,却强求情缘不成。破天剑式还被你尽数学去,让他最终败在自己的剑法下。如此大快人心的事,为什么不传出去让大家笑一笑呢?”
他说得轻松,仿佛只是在讲一个笑话。我却听得背脊发凉:“白轩璟,你和夏刃是不是有什么私仇?”
他轻吻我的掌心:“我与他的私仇,不正是你?”
想起那日,当我与夏刃提到白轩璟时,夏刃曾言道“这是我与你的事,和白轩璟有何干系”。看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样的觉悟。
大约是看我表情不好心里愧疚,白轩璟又说:“你不必觉得对不起他,快到世外桃源,有件事我也不得不告诉你了。”
“什么事?”
“你阿哥他,情况不太乐观了。”
“?!”
再次见到阿哥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先前好的时候,他都是口若悬河话唠一个,现在却躺在床上,痴痴地看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阿哥……”一声呼唤还未出口,我眼中的泪就全数溢出,滴在他冰凉的脸颊上。
阿哥手指微动,像要来触碰我,可终是无力抬起。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让他感受到我的存在。
阿哥十分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他的声音细若悬丝,气息虚到连字都吐不清白了:“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到……”
“不!阿哥!你什么都可以做到!你挺住!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我抓紧白轩璟的衣袖,问他有没有办法,却换来一个惋惜的摇头。白轩璟说阿哥四处求人疲于奔波,找到他时已是风中秉烛,还是靠着药王谷的珍宝奇药苟延残喘续了几天命,只为了能见我最后一面。
我呆住了。我自命不凡,对奇门仙术过目不忘,九重峰上我学得独门秘法无数,可如今,竟没有一样可以用来拯救阿哥。如此绝望,如此无助的感觉,在这间隙里放大数倍,真实无比。阵阵顿挫刺痛我心,除了静默,除了流泪,我才是什么都做不到的那个人。
“……镜,我的小镜儿……别这样……你笑一笑……”阿哥见我哭得伤心,见我死咬下唇,甚至忘记疼痛将嘴角咬出血来的模样,突然伸手,抚上我的唇瓣。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将那处抚匀,阿哥缓缓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
“小镜儿……你知道吗?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看得出你不似凡人。人间百年,已无人登仙,可我知道,那成神的长阶是为你铺垫的,是你……一定能踏上去……”
我淌着泪,说我不要成神,不想登仙,我连你都救不了,我成仙成神还有什么意义?我还能救谁?
他微笑着,轻轻地、没有幅度地摇了摇头,疲倦的瞳孔里满是不舍:“小镜儿……当初说要保护你一辈子的承诺……我恐怕要食言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我已哭成泪人,我说我已经不需要人保护了,我把伤他的剑尊暴揍了一顿,现在我可以独当一面,由我来保护他了。又骂他是骗子,不准他食言。
阿哥闭上眼,他的灵气汇成一朵昙花,方始盛开,又一瓣一瓣凋零,渐渐枯萎,任由我的眼泪浇灌,它再无生机。花瓣凋落,那些灵气化作春泥,融入了我体内。
“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东西了……小镜儿……要记得我……记得我爱你……”
“阿哥!”
最后,他看向我身侧的白轩璟:“白门主……小镜儿、就拜托你了……”
“我曾向她起誓会伴她一生,”白轩璟拥着我,手心覆上我握着阿哥指尖的手,“你请放心。”
“多……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气息完全消散。
……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如行尸走肉一般,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时,白轩璟扶我出了屋子。室外月如明镜,高悬夜空,我呆呆地望着月亮,白轩璟望着呆呆的我。我们就这样站了大半夜,直到听见白轩璟喊我的名字,我才木讷地转头去看他。
“至深无益,明镜。”他为我拭去泪痕,“且看新月吧。”
将阿哥下葬后,白轩璟便同我商量行程。大约是知道我不会反对,他就提议先带我回妙音门休养一阵。临行前,他又提起另一桩事,说想了很久,他还是希望能与我有个结为连理的仪式。
当我问及理由时,白轩璟也给出了合理的解释:“我已是你的人,这是天地可鉴的事实。可我终是妙音门掌门人,八大世家白氏宗族领袖。就算入赘,我也必须要为你,为自己正名身份。若你不喜繁杂,我们就只请几位朋友见证,一切从简。”
我同意了。
白轩璟说,既然我们身在桃源,那订婚的事还是得请收养我的恩师作个证。说是恩师,结果却是从我接触这个世界到现在,见都没见过本尊一次,只听阿哥说过他曾经是个风云人物,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舍去尘缘隐姓埋名,终日躲在这桃源深处闭关,啥事都不管。现在替他坐镇门关只是一具傀儡。
因而得到的回答也没什么悬念,什么纳吉问礼,琐碎杂事,根本无人在意。只有傀儡递来的一封书信,信上也就一句话——我同意这门婚事。
去往妙音门的路上,白轩璟担心我还沉溺于悲伤之中,寸步不离我身。舟车劳顿,他细致入微,温言软语,陪我听书看戏,又用琴音为我调理紊乱的灵气。夜里,我枕着他的腿看星星,白轩璟就给我到处捏捏,活络筋骨。我心里一阵感动,爱妻就是爱妻啊,白轩璟带给我的感受就是和夏刃不一样。
我问白轩璟,阿哥的情况为何突然恶化,明明那日他请战时所受剑伤不重,夏刃也未伤他根本,只是打得他吐血昏迷,夏影说他尚在万剑山时就醒了。
白轩璟闻言,冷冷一笑:“可你并没有亲眼看见他醒来,对吗?”
我愕然,好一会儿才点头说是:“但夏影……”
白轩璟很少打断我:“都是万剑山的人,有何区别?若是剑尊指使,他又何须告诉你实情?”
我不再说了。夏影是我忠诚的小狼狗,夏刃历来敢作敢当,这事儿我心中有数。只不过是白轩璟对夏刃有偏见,如此评价,我也不怪他。
沉默时,白轩璟轻搂住我,笑问可要试试运行灵气一起双修。言及于此,我看向他,见他柔发低垂,明眸含秋,顿时忍俊不禁,抿唇轻笑,快快活活地随他意了。
到了妙音门,我才意识到,事情并非如此,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妙音门与药王谷素来交好,白轩璟邀请的朋友之一便是药王谷谷主林茯苓,上次白锦锦大婚,我俩还约好婚宴结束之后找个日子一起干饭,没想到再要见她时就是吃自己的喜酒了。
林茯苓并未亲临,只托使者带了一封信和一份贺礼给我,说她近日在谷中采药,白轩璟通知得太突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先派人送薄礼上门,遥祝我们订婚愉快。正婚喜日她一定到场。
我拆开礼盒,先入眼帘的是一支并蒂莲,据林茯苓信中所写,此花以盒中万药滋养,永不凋零。
光是她列出来的奇珍异宝,我都有点看不懂,经白轩璟讲解我才知道,这简简单单一份“薄礼”,估计都能抵得上夏刃那一屋子宝贝了……
如此挥霍的场景,在妙音门中也多见。之前是我独居别院,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未曾涉事内部,今日观光白轩璟的琴阁,才知道自己的目光还是短浅了些。他的琴、琵琶、箜篌、箫、笛……样样乐器,造价不菲,竟都只用上一两次就收到阁中仅供观赏。想来之前白轩璟日日请我鉴琴,我还以为是他寻来约我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天天换琴。而他们之所以能挥金如土,如此奢侈,是因为白轩璟与林茯苓,乃世家出身。
八荒中能称得上“世家”的宗族不过尔尔,却手握整个江湖超过八成的资源。这都多亏当年雪风城主的“鼎力支持”、“倾情赞助”,如今许多宗门大家,都是世家本门或旁系。像我这种没有身份的孤儿就不提了,就连天机阁阁主穆塔壬都与世家沾亲带故,只不过他的关系有点远,为人又低调,不怎么参与世家争纷。名声在外,也只不过是白轩璟或林茯苓茶余饭后调侃的乐子一个。
然而,夏刃名号剑尊,却不是世家出身。他是正儿八经、纯凭自己的努力,从外门弟子一路爬到剑尊这个位置上的,和世家连个裙带关系都没有。而他还登得这么高,站在了抬手可摘星的剑尊殿上,天下第一,他一坐就是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威胁到他过。
所以,我可以断定白轩璟对夏刃有成见的原因绝不仅仅是因为我,他也不止一次向我提起过自己的难处,他是妙音门的掌门人,八大世家白氏领袖……这么一想,我便发现了问题之所在,如此尊贵的世家领袖白轩璟还倒贴我一个无依无靠无势无力的野人,这不纯属是我高攀,配不上他?
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可我又不好当面去问,或者说,我知道以白轩璟深藏不露的性子,就算问了他也只会给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因此,我只能将这事闷在心里,无人诉说,藏久了也烦,我就想出门散散心。
白轩璟温言劝我,说我病才初愈,前些日子又受挫,更兼婚期将至,还是先在妙音门养些时日吧。
“难道你也要囚我吗?”我有些不悦。
见我这副表情,白轩璟无奈笑道:“明镜,你所厌恶的我绝不喜爱。只是我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你若想走,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愿。”
他叮嘱我,要我在外注意安全,不要逞强,八月十八大婚之日前一定要回来。
我这边连声答应好好好,那边召剑,心早就飞出去几万里了。
其实我并没有目的,到了外头,想来想去,竟不知该往何处,老家世外桃源已无故人,前夫家万剑山就别提了,爱妻这妙音门又才出来不久,闺蜜还进山采药找不到人……如此,我就只能去天机阁看望一下穆塔壬了。
当我御剑停在天机阁顶层的天台上,正准备进去,却发现阁楼门窗紧锁。我试着敲窗敲门,却不见人回应,难道说穆塔壬出去了?悲从中来,我堂堂海王,竟然有朝一日无处可去。有点难过,我又绕着天机阁转了一圈,忽见一只小小机关鸟,折了半只翼,跌跌撞撞奔到我脚边。我拾起它,看到上面贴了一张血绘符咒,便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符上画的纹路,突然,一股巨力将我猛地吸入,头晕目眩,待看清楚时,我已经站在了天机阁复道行空的最终端,头顶是绘了七十七星斗的卦图,脚下是悬空机巧步若行云。而在我眼前,穆塔壬正一脸见了鬼的模样看我,他的手指还在流血,手里还拿着一张刚画好的符。
他是一脸惊奇,我是一脸懵逼,愣了好半天,我才开口:“穆塔壬?”
“等等!”
“?!”
穆塔壬捏着手里的符咒,大喊一声去阿镜身边,然后就在我面前消失了。还不等我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穆塔壬又从刚刚消失的位置出现了。确定眼前的人真的是我,他满脸惊喜地把我扑倒,紧紧抓住我的手,言语激动:“阿镜!我终于把你救出来了!”
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我呆愣的神情跟不上他的脑回路,穆塔壬轻咳两声,把我拉起来,认真细致地向我解释了一下。原来他自那一败仗之后就一直在闭关研究新发明,试图用黑科技营救我。具体方法是,先研制出一款能飞上九重峰的小机关鸟,然后再利用一张由他的血液为墨指定标点的移形换影符,由机关鸟将这张符带给我,只要我碰到符咒,就会自动传送到他身边来。这样卡机制既能在夏刃眼皮底下逃过追责,又达成救我的目的。
这一听就是一个令人头秃的大工程,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看了眼穆塔壬的发际线,似乎真的往后移了那么一点。我叹了口气,看样子穆塔壬宅家这么久,是真不知道事情发生到了什么地步。我又不忍心告诉他其实我想过用移形换影符,只是工具被没收了不说,还怕夏刃见我突然消失之后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于是我向穆塔壬说明,不久前我同白轩璟联手接了夏刃三式,他心甘情愿放我走了。
穆塔壬一愣:“那……阿镜,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把手里攥着的小机关鸟亮给他看:“喏,在你家楼顶捡到的,它受了伤,向我求救呢。”
穆塔壬的表情彻底石化,他又抓起手边一只才完成不久的机关鸟,打开窗把它丢了出去。我俩就眼睁睁地看着它往高处飞了一小段距离,然后摔下去了。
“这……不对啊,”他低声嘟囔,“明明之前的小机关鸟可以从九重峰飞回,这次的怎么就飞不去呢?”
“说不定上次是从高处往低处飞,比较轻松,这次从低处往高处走,这小机关鸟有点承受不住。”我发表自己的意见。
“有道理,待我好好研究一下,争取突破创新。”
于是,我陪穆塔壬研究了一整天为什么小机关鸟飞不上九重峰的问题。虽然更多时候都是他在研究,我在一旁打岔,同他倾诉这些天发生过的事,从劫车逃婚到被囚寒峰到我观战学术到最后把夏刃的破天剑式招招拆解。穆塔壬在进行他的研究时是专心致志的,我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总之我把他当成了一个树洞,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一股脑全抛给了他。
当我说到白轩璟那支干扰人心智的噪曲时,穆塔壬突然说话了:“白轩璟这阴险小人,明明胜券在握,还要用这么龌龊的阴招?简直无耻。”
我茫然:“此话怎讲?”
穆塔壬拿起一把木工起子,侧头看我:“你说你借着白轩璟的天音,在修为上已经和剑尊持平,又凭破天剑式拆他数招,这本来就是稳赢的局,他还要奏这种魔音扰剑尊作甚?”
咦?原来你在听我说啊。
我猜测说白轩璟是为了十拿九稳故用此下技,又同他复述了一遍白轩璟的话,说夏刃境界这么高,应该不会受什么影响。
“不会受什么影响?他当真是这样和你说的?”穆塔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正襟危坐,直视着我,“都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魔音扰心,攻心疾首,越是境界高深的人就越容易受它影响。如若剑尊阁下的意志力不那么坚定,稍稍动摇,后果不堪设想,严重者更是会走火入魔!”
“这……这么夸张?!”我诧异,白轩璟的眼里就这么容不得夏刃吗?“难怪我看他打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因为这个?”
“应该是了,不过照你所述,剑尊阁下所受影响倒还不深,还不至于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他合理推测,“只是他这段时间会比较脆弱,要花不少精力去对抗杂音,怕是受不得刺激。阿镜,此事因你而起,恐怕剑尊阁下最不敢面对的人就是你了。我建议你先避其锋芒,等蓬莱集会结束后,你要好好劝劝他,让他放下心事。”
“蓬莱集会?”这是一个新名词,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仿佛提起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穆塔壬叹了口气:“就是一群不敢惹是生非的马屁精和吹毛求疵的老不死围在一起,商议八荒四海新一年规划的会议。”
正气盟!
这个词我倒并不陌生,一想起那个曾害得雪风城主一无所有黑化成魔君的傻逼盟主,我就对这个所谓正派的正气盟没有任何好感。在我向穆塔壬提问现任盟主是谁时,他却以疑惑的眼神把我上下看了个遍:“剑尊阁下没和你说过,他就是当任正气盟盟主吗?”
我摇头,确实没有听他提起过。穆塔壬顺便给我科普了一下,说这蓬莱集会每年一开,流程大致就是大家聊聊天吃个饭,然后相互恭维,拍拍马屁,规划一下今年的安排。而今年正逢十年整数,要选任下一届盟主了。起初,正气盟成立的目的只是为了抵御魔族入侵,维护人间秩序。可就像大部门盟约都会变质一样,近年以来,正气盟内部龃龉已不比八大世家少,盟主之位更是有了很大的歧义。只有夏刃这个笨蛋,还傻乎乎地全然不在意这些身份权力,兢兢业业干活,名声好话都由他赚,功劳财宝全被世家收了去,所以这群吃白饭的懒狗才愿意支持夏刃坐任盟主那么久。
“即便不靠对决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选出盟主,剑尊阁下也已连任数届了。”
听穆塔壬描述,夏刃这正气盟盟主的位置,正如他刻在树上那句“光明先天下,磊落震九州”的对句,还有他剑尊的名号一样,是着着实实,靠自己的努力,拼出来的。
“只是现在局势稳定,魔界好久不再生事,魔君也隐匿数年没了音讯,这群不怀好意的家伙坐不住了。”穆塔壬的语气里全是对正气盟的不满,“他们想把剑尊阁下从盟主的位置上‘请’下来。白轩璟如此算计,想来他定是觊觎这正气盟主的位置。”
如此敏感,如此针对,我忽然想起白轩璟沿途派人宣传夏刃败于我手下的事,现在这事八荒皆知,闹得沸沸扬扬,不知道夏刃身在九重峰,有没有受这些谣言影响呢……
我不敢再往下想,现在,我只希望夏刃的抗压能力强一点,至少至少,撑过这段日子,等到蓬莱集会结束之后,我就去找他,多少安抚一下这个执拗的死傲娇,不就是个垃圾盟主的位置吗,咱不坐也罢。
于是,我问:“穆塔壬,蓬莱集会什么时候开始?”
“下个月,八月十五日。”
(#°Д°)
后记:
留给主控的快活日子不多了。
①至此主控都还没发觉光是自己的名字就足以彰显不同了_(:з」∠)_八大世家可都是雪风城“赞助”的呢!和雪风城搭上关系的人怎么会是没背景没身份的人?再说我们的雪风明镜要天赋有天赋,要魅力有魅力,还觉得自己孤儿一个配不上白轩璟,殊不知,白轩璟才是配不上她的那一方。人家还只是入赘,没给主控做奴都是好的。(不是)
实际上,为了拉拢主控,白轩璟确实放低了很多身段。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用讨好的方式牵制雪风明镜,再慢慢挖掘她身上的秘密,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软禁呢?
②主控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自阿哥领便当后发生了一点点小小的变化。这是梦,也可以是现实,只是看你怎么认定它。主控之前轻松地认为自己做什么都能如愿以偿,却不知梦境便是真实,所有人都会正常地生老病死。一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就安排阿哥领了便当,因为他是引领主控对修仙世界认知重要的一环,也是改变她心态、影响她最终决定的人。在这之后,主控会对生死十分看重。而阿哥伤势恶化的原因就是为了救雪风明镜四处奔波过于劳累啦,没有好好休养,和夏刃还有白轩璟都没关系。白轩璟也确实救了他,给他续了几天命,不过这不是无偿的。白轩璟算得很精明,阿哥的夙愿正是他让雪风明镜信任他、接纳他的计划的一部分。他当真是坏啊,连阿哥对明镜的情感都可以利用。
③白轩璟和夏刃的过节:白轩璟如此急切要为主控和自己正名的理由非常简单,他所觊觎的正气盟盟主之位光凭世家这一身份可不够。白轩璟是一个修为很高但没有震慑天下杀招的人,可以理解为游戏队伍里综合能力最强的辅助,能给队友拉满BUFF,让队友嘎嘎乱杀,但自己的DPS实在不高。于是,他需要找绝对强势的战力做依靠,能完美复刻破天剑式还能和夏刃打得五五开的主控就很好地弥补了白轩璟这一缺陷。
——故事就说到当年,白轩璟给夏刃抛了橄榄枝,想邀请他携剑宗归顺世家,但夏刃拒绝了。他说万剑山能有今天,都是由众先辈努力,靠自己拼出一片天地,现传至我手,剑宗上下都不愿依附做谁的旁衬。白轩璟还想努力争取,直言并不是要万剑山做世家陪衬,这种关系更偏向于互惠互利的联手。有我和你坐镇八荒,不仅能震慑正气盟里外,让众帮派不敢有反对的声音,万一魔君再临,你我携手,也定能与之一战,你就当是为护天下太平,找了个固定的队友吧。剑尊的回答决绝不容反驳,庇护苍生天下之事,不用你说,我自愿竭力而为,无需绑定谁人。正气盟主之位,也并不是用来震慑同盟的,白门主若是为了这些无稽之谈而来,就请回吧。
那给白轩璟气得,我好声好气来找你结盟,你倒清高得如此无情。行,你不识好歹,咱们就走着瞧。
主控的出现让他内心短暂沉寂的火种再次燃起,现在,他身旁有了一个八荒皆知的、打败天下第一的人,什么目的不言而喻了吧这次,他要借这面将人心直照折现的明镜,把曾在夏刃这里遇到的挫折,变本加厉偿还回去。正气盟主之位,他也要从夏刃手中夺下,让全天下无人再敢违抗他——话又说回来,其实白轩璟的本意也只是想除掉人间隐患的魔君,可当更大的利益权重摆在面前,他的初心又是否改变?
④一心只想吃饭睡觉养鱼的主控:世间纷争,与我无关,众爱卿开心就好。你们这群人争权夺势和我有什么关系,饮茶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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